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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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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

大弩山山勢覆雜,地形險要,所屬範圍包含山、糊以及諸多幹支流。

甄伏花了足足三日三夜,廢寢忘食之下,才將整張地形圖完工。

曹顯及幾位將領得到這張輿圖後,無不驚嘆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,又更折服於甄伏畫作之精細。

初初幾日,軍中將領還會來西廂院與她探討各處要塞的真實寬度與深度。

她亦會以小見大,告知他們不同的關隘中可能存在的陷阱,那些是晉國建造王陵是慣會設置的機關法陣。

然最近幾日,甄伏已少能得見濮國高層,想來他們已經將大弩山摸了個透,無需再來請教於她。

所謂兵貴神速。

濮軍已被晉國餘寇堵在家門口幾十日,在士氣耗盡前,亟待以良策拿下大弩山這塊硬骨頭,才能重振軍威。

甄伏聽聞,最近這幾日夜裏,曹顯書房裏的燈火徹夜不滅。

夜半時分,還會有將士來報,一頓漫長的秉燭夜談後,同袍才就著東方魚肚白散去。

可見,箭已在弦上,只待伺機而發。

不過,這劍拔弩張的局勢對甄伏倒沒有多大影響。

她是個有分寸的人,雖已進獻取勝法寶,濮國掌權者們對她的見解也頗為讚譽。

但對於一個外來人,他們還做不到完全信任,其中的忌憚仍舊頗多。

因此,她也不會拿熱臉貼冷屁股,自討沒趣,只待在西廂院中,吃吃茶水,賞賞春景,養養腳傷,樂得清閑。

便如這一日,她又與得了曹顯特令,來幫她解悶的小魚兒玩鬧。

“昭華,昭華,你看我畫得可好?”

小魚兒舉著一張畫著塗鴉的白紙,湊到甄伏的面前,眨巴著清明的大眼睛,滿臉期待。

甄伏狐疑地看著紙上的“雲朵狗”,先是楞了楞,隨即噗嗤笑了一聲,才點了點頭:“好看,好看。”

“真的好看嗎?”小魚兒嘴一撇,似乎覺得甄伏有些敷衍,又追問:“那昭華知道小魚兒畫的是什麽嗎?”

小娃娃眨著機靈的小眼睛,似乎在說:瞧吧瞧吧,你要是能說出來,才不算忽悠我。

甄伏眸光一轉,怕說得不對,打擊小娃娃的信心,便也學著小魚兒的模樣眨巴明亮的杏眸,透出一抹真誠,往前傾了傾身子,一副躬身領教的模樣:

“那就請小魚兒來指點指點昭華,說說你畫的是何物?可好?”

小魚兒登時被美人三言兩語的誘哄弄得暈頭轉向,一改機靈模樣,憨憨地講解起紙上的塗鴉來:

“這是一頭老虎,你看,這是頭,這是腿,這是尾巴……”

甄伏聞言,又是一愕,定睛一看那塗鴉後,沒忍住,大笑得前仰後合。

然在看見小魚兒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的下一瞬,又強止笑意,一甩寬大的青衣長袖,將小娃娃擁進懷裏,又哄又逗,唯恐他掉小珍珠。

西斜的日光裹著淡淡的暖意傾落城主府的西廂院。

抽了新芽的梨樹枝葉還不算茂密,金光斑斑點點穿透而下,落在樹下兩人身上。

讓笑顏如花的女子玉面更溫暖了幾分,讓天真無暇的孩童稚臉也多了幾分爛漫。

看得立在院墻外的曹顯不由緊了緊握拳的手。

一墻之隔,一邊是溫馨暖暖,一邊是鐵血沙場。

他仿覺被遺落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,遙遙望著早已遠離他的恬淡美好的生活。

幾分艷羨自心底油然而生,平生第一次有了要過一過一家三口平靜生活的念頭。

或許更早的時候,他也曾有過類似的念頭,但他的母親毀了一切,毀了他的一生。

於是,他的拳頭越握越緊,連呼吸急促了幾分也未曾察覺。

一雙鷹隼般的眼眸穿過雕花鏤空窗,久久凝望著裏面人兒的一顰一笑,不敢上前,怕那令人動心的美好轉瞬即逝。

然而,天常有不遂人願的時候,美好的事物也總從指縫中溜走。

甄伏發現了他。

只眉目相視的一瞬,她臉上純粹的笑意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,又一次換上了閱盡人世百態的假面。

“主公今日怎麽得空來西廂院?”

院中的甄伏已然松開懷裏的小魚兒,從石凳上站起來,朝著曹顯的方向遠遠行了個禮。

她崴了的腳這兩日已經康覆,看起來行動自如。

曹顯見佳人美景圖不覆存在,便把自己從夢中敲醒,繞過月亮門,邁步進了院中。

不同於往日的玄衣武服,曹顯今日著一身青綠色直裾,襯得人也柔和了幾分。

然常年身居高位,加之征戰沙場多年,其周身的威儀戾氣絲毫不減,讓小魚兒這個小兒又敬又畏。

甫一見曹顯進了院落,他便沒了往日鬧著要見主公的精氣神。

蔫蔫耷耷地半躲在甄伏的身後,抖抖嗖嗖地給曹顯行禮,好像遇見了什麽洪水猛獸。

惹得一貫面如鐵壁的主公臉上也不由染上了幾分尷尬。

罷了,在意那些小兒的眼光做什麽?

像是安慰自己一般,曹顯壓下怪異的情緒,隨即挑了挑眉,朝一旁的士兵使了個眼色。

那士兵會意,當即拱了拱手,朝小魚兒走來,隨後領著小魚兒帶離了西廂院。

其餘士兵也很識相地退了出去。

院中便只剩下甄伏與曹顯兩人,一時相對無言。

風不時撩起兩人的袖擺,青青綠綠,隨風翩翩。

在簡陋的屋舍中,頗有謫仙入世,行雲流水的淡雅之貌。

自那日從大弩山南山溝回來後,兩人還未像這樣正式見上一面。

珍貴的大弩山地形圖,是由院中士兵代為轉交。

關於大弩山地勢的商討,則由幾位將領出面與甄伏交談。

至於曹顯本人,他很忙,要處理的公務很多。

總之,這段時日,他總有理由不來西廂院,像是不由自主的避開了與甄伏的正面交鋒。

然今日,他的步伐不受控地往這邊來了。

“腿腳好些了嗎?”

曹顯還是先擡起腳步,往甄伏走來,言語間是尋常的問詢,但又夾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情。

“多得主公派人送來的鐵打藥,已經全好了。”甄伏巧然一笑,落落大方,迎上曹顯的目光。

曹顯眼中略有閃爍,微微頷首,聲音很低,“如此便好。”

自甄伏出現,從菱紅之毒,到紫斑毒患,再到大弩山地圖,幸得有她,濮軍可謂是逢兇化吉了。

只是於她本人而言,則是被無端牽扯進戰事之中,陪著他受了不少苦。

這般境況,也許過了今夜就該結束了。

思及此,他再一次開口打破尷尬的沈默,“大弩山輿圖對後續的戰術布局助力很大,很快便可見到成效了。”

借助甄伏提供的地形圖,曹顯已在大弩山的東、北兩側布下突破兵力。

為保萬無一失,他還派遣柳陽城的部分兵力連夜趕往大弩山之西,截斷晉國餘寇的所有退路。

“你且好好待在城主府,近幾日莫輕易外出。”末了,曹顯又補了一句,“今夜起,西廂院改由吳校尉看顧,若有任何事發,他一切聽憑你的調遣。”

“城主府也需嚴加防守嗎?”

甄伏對於曹顯提及的大弩山戰事,早有所料,不做多言,然對松陽城內的境況卻不十分了解,便又問:

“這一戰會很危險嗎?可會波及松陽城百姓?”

曹顯不置可否,只道:“松陽城總歸比前線安全些。”

勝敗乃兵家常事,稍有不慎,滿盤皆輸,危險自然無處不在,只不過希望護住想護住的人罷了。

而甄伏聽曹顯不重不輕的語氣,看似風平浪靜,卻總覺得暗流湧動。

她的心中不由浮起淡淡隱憂:原來,當真正身處天下棋局之中時,生殺予奪的大權反而讓人心中膽寒。

現如今,恰是因為她所畫t的一張圖紙,推動了濮晉兩國的拉鋸進入了最後的決戰。

往深裏想,戰事結束,這松陽城的百姓到底要追隨哪位主公,便是無可再做更改的事了。

須臾,她終於壓下心頭的澎湃,朝曹顯拱手一揖,鄭重地說道:

“刀劍無眼,還望主公小心,昭華靜候濮軍大勝而歸。”

甄伏的聲音輕飄飄落入曹顯耳中,卻在他的心中激起千層巨浪,對她的關懷面露詫異:

這世上,除了祖母,早已無人關心他征戰的艱辛。

“晉國先祖中曾娶過南蠻巫族聖女,而聖女掌握巫族中最強的詭陣法與致毒術,傳聞她的嫁妝中便有這些術法的典冊。”

未發現曹顯異樣的甄伏繼續著自己的話頭:

“主公行軍多年,所謂詭陣兵法應當不足為懼,然致毒術則不容小覷。”

“雖不知他們是否會用毒,更不知他們會用什麽毒,但還請主公請各士兵蒙面而行,為辨別毒物、逃離毒陣贏得時間,減少不必要的傷亡。”

這話一出,曹顯心中的驚詫又進一步放大。

她對濮軍的關心是否過多了一些?或者這便是她的投誠之舉?

然轉念一想,她願意獻出大弩山地形圖不過是為了與他交易,救出自己的父親。

即便地形圖確實準確無誤,她也在這次備戰中給予諸多建議,然對一個背景不明的女子,他仍然心有芥蒂。

他壓抑著流轉的眼波,盯著甄伏良久,才終於神色淡淡地頷首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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